文

李宗益

望着面前这位慈眉善目，精神矍铄的老人，耳不聋，眼不花，满口牙一颗末掉，清晰的思维与谈吐，怎么看也不像年逾百岁，他就是我战友的母亲孟黎，一位坚强的女八路。

跟随她如泣如诉的追述,，仿佛一步步走进了她那过往的岁月。

年出生在烟台一个小职员家中的她，上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哥哥，她是老末。七岁那年，唯一支撑这个家庭的父亲突然患急病去世。她的母亲，一个没有工作的家庭妇女，犹如天榻下来。叫天天不应，叫地地不灵。为了话下去，坚强的母亲毅然走出家门，到外国人开办的工厂做工，养活她们一家。

后来大姐出嫁，哥哥被送外地当童工。年，日本鬼子侵占了山东，烟台沦陷。鬼子汉奸横行八道，随意杀人抢夺，激起了人民的抗日热潮。14岁还在上夜校的二姐孙华在地下党的按排下，参加了八路军地下武装，在蓬(蓬莱)黄(黄县即龙口市)掖(掖县即莱州市)一带发动对敌武装斗争。

那时日本鬼子、汉奸三天两头查户口，搜寻地下党，抓抗属，母亲吓得带她连夜逃到了莱阳姚格庄父亲的老家。谁知出了狼窝又进了虎口，这里日子更是艰难，且不说少吃缺穿，孤儿寡母遭人欺负，日本鬼子还赶着小脚的母亲修炮楼。

二姐听说她们来到父亲的老家，深夜潜回家中把我带到根据地，区委书记曲枫林，区长马元成按排她到胶东公学学习，那时她才有十四岁。这个胶东公学是共产党胶东特委仿照延安的陕北公学，在胶东抗日根据地创办以实施抗战教育，培养抗战干部为主的学校。在这里学习抗日道理和文化知识。

那时莱阳地区斗争非常复杂。除了共产党八路军和国民党部队，日本鬼子，汉奸伪军，土匪，还乡团各种敌对势力盘锯在这里，经常进攻根据地，老百姓不得安宁，日子过的很苦。敌占区反共司令赵保原是胶东最大的汉奸顽固派。烧杀抢掠，无所不为。民众稍有抗日言行即遭捕杀，抗日军政家属及进步人士遭杀戮、活埋者数以千计。当地流传哼唱着：莱阳到莱阳，莱阳本是好地方，来了个赵保原，欺压老百姓，苛损杂税，老百姓遭了殃。

年冬天，学校放假。她与二姐打定主意要去敌占区看望母亲。快到时，她们害怕被敌人发现，暴露身份连累母亲,改变主意又返回了根据地。

在七区太平庒，她俩在街上见到了曲书记和马区长。那天，正在召开群众大会，男的女的，老的少的，乌压压的半街筒子人。先是演活报剧，后是呼口号，打倒帝国主义，打倒封建主义，打倒反动派，推倒三座大山，实现人人平等等等。曲书记让她讲话，她也不知道害怕，跳到台子上，把胶东公学学的抗日道理，地主老财剥削人讲了一遍，举起胳膊高喊：打倒日本帝国主义，打倒反动派！这时全场像开锅一样沸腾了，有的举手，有的骂鬼子，有的妇女抹起了眼泪，激起老百姓的抗日热情。几个大娘、大爷拉着或推着他们的儿子要参加八路军。

徐书记马区长见她有文化，又泼拉能干，谈话让她留在区委，不再上学。她本是七区的人，没费多少周折，就正式加入队伍做群众工作。她清楚记得，区里发给她俩颗手榴弹，区长特别交代，要随时带在身上，一颗炸敌人，另一颗在万不得己的情况下与敌人同归于尽。也正是那年，她化名为孟黎，意思是梦想新中国黎明的到来，另一方面也是为工作的需要和家庭的安全，解放后她没有再恢复原名，依旧沿用至今。

随着孟老不断追忆，喜怒哀乐也写在她的脸上。亲人离世，童年遭遇，流离失所，战友牺牲，声音低沉缓慢，还不时擦起自己的眼睛。发动群众，与敌人斗争时眼晴顿时放光。

年春天，领导让她当队长带领十六个工作队员到胶县敌占区开展工作，打恶霸斗地主。有一天，她们夜晚宿在牛士泊村，这村一个恶霸偷偷告密。敌人闻讯后，半夜突然袭击，挨家挨户搜查。直奔她的房东邓宝财家，牺牲了两名队员，抓走并杀害了房东的儿子邓启发，这个村的民兵队长。好在前一天孟老因扁桃体发高烧，郑宝财与一个工作队员用推车把她送到根据地医疗队，才躲过了一劫。

老人说，今生忘不了郑宝财一家，是他们用生命和鲜血保护了我，假如没有他们牺牲的肯定是我，至今我们两家还象亲戚一样来往。孟老环顾周围，发现六十多岁小儿子枫林不在身边，高喊了一声，室外的小儿子快步走进家门，坐在旁边。大概孟老想让她的儿孙永远熟记这段历史。

孟老对她参加中国共产党记忆犹新。她说，年4月7日她与曲书记、马区长和组织委员四人，在少平河边开的会。曲书记表情严肃地当场宣佈：批准孟黎同志为中国共产党党员，预备期三个月。事后他解释说，因为你家是中农，要有预备期。老人幽默地笑着说，三个月预备期是我自己找来的，我家地无一垄，房无一间，我怕人家笑话，报了个中农成份。

她还说，因为党员的事先前还与战友闹过别扭。一次，日本鬼子出来扫荡，她带领乡亲们转移到太平村附近的大山里。队伍中有个袁教员，看我是新来的，问是党员吗？我坚定回答：我参加了工作，当然是。在一起工作的姓王的女战友说，那可不一定。气得我与她犟了几句嘴没再理她。

曲书记得知这事后，让宣传委员季宝芸给她送来两本书，一本马克思、恩格斯的，还有一本《论共产党员修养》她看了好几遍，后来经于明白了参加工作不等于入党。她爽朗地笑着说，你看那时我多幼稚。

孟老历经了抗日战争与解放战争，她在战争中学会了骑马、射击、发动群众，组织群众……从孟老的追述和回忆录中，我看到了她的高光岁月。一个女八路的形象渐渐清晰而丰满起来，像电影一样在我头脑里闪现闪现着那一幕幕画面：一个年轻女子骑着一匹枣红马，身后栓着两颗手榴弹飞奔在根据地奔走呼号，一个喊着“天下兴亡，匹妇有责”口号，组织妇女送军粮，照顾伤病员的妇救会长，一个站在战士中间，唱歌演戏，鼓舞士气，激励奋勇杀敌的工作队员……

孟老先由地方转入军队后又回到地方。先是担任区妇救会长、工作队长，大部分时间是做群众工作，后在地区专署任秘书。胶东军区前方指挥部改编为三十二军后，先是军部组织部干事，后在留守处当指导员，做政治工作。那些年，她随部队先后参加了收复胶东地区莱阳、胶县、高密等地，并参加了解放青岛。

年春天，部队奉命南下福建剿匪，那时她已怀孕七个多月，挺着大肚子，毅然追随大部队一路前行。运货的闷罐车走走停停，半个月才到了上饶。后改乘汽车去南平，崇山竣岭，山路弯弯曲曲地延伸。北方人哪见过这么多险的山，路上经常发生翻车。

孟老说，爬山坡时，汽车拐弯处刹不住车，只要车一停，战士们赶紧拿三角木垫在汽车轱辘下面，否则汽车就翻到山沟里，又过了半个月才到达南平县城。仅过了五天，孩子出生了，这是我们第一个儿子。取名为镇南，意思就是镇压南方的土匪反革命。

年，她从华东军区政治部干部部转业青岛，又在烟台工作二年，后随丈夫调来济南。

（本文作者与孟老）

孟老说，我现在过得很幸福，孩子们也继承了我们的红色基因，五个子女四个共产党员，相信他们会一代代传下去。

环顾孟老的客厅，左边墙壁上挂着她各个时期的肖像与大幅”全家福”照片，右边靠阳台处一棵粗壮，如同蒲扇大小翠绿叶子的龟背竹生机勃勃，另一树珊瑚樱，满枝的吉庆果红红火火，岂不正象征着老人的生活与她健康长寿。

作者简介：李宗益，笔名静轩、山东济南人，现为山东散文学会会员、山东省诗词学会会员、济南市作家协会会员、麒麟读书会塈作家联盟副会长、山东普利诗书画联谊会副会长，文学作品散见于中央、省市济南日报、齐鲁晚报、人民日报海外版等报刊杂志和网络，作品多次获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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