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:2021-6-20来源:本站原创 作者:佚名 点击: 61 次

莱阳聚焦:野头樱桃

文/李克宁

莱阳大野头村,方园七八里的地方,盛产樱桃。村在三山一谷间,村南、村西、村北峰高岭峻,一坡一坡,一堰一堰,上上下下皆是樱桃园;樱桃园里常伴着一条小小的溪流,溪水汇集向东,从村中流过,水上的几座小桥、河滩中垒起的石台,果熟时便是樱桃集市。

樱桃花好,却不象专供人看看的樱花那么热烈,花朵不大,不艳,也不炫耀,似乎匆匆而过便要快快地结出果子来。她要春风传过话:“清明后,四十天,樱桃儿准就熟了。”园主说:“是吗春风,你吹开了满树的楸花,我就知道摘樱桃的日子到了。”

那一日,樱桃下树的时光,小雨初晴,我到大野头村中拜了个果农师傅,那是一位中年媳妇,剪个齐耳短发,穿一双白塑料底黑布帮鞋,红扑扑的脸上喜滋滋的。手里提一条一尺来长的绳子,绳下系一个玩具大的小白条篓儿,一小篓樱桃,红盈盈、亮晶晶,脚步轻快地向我飘过来。我问“大嫂,这樱桃……有看园的吗?”“没有看的,满山是,一坡一沟的,谁愿吃就吃个够去吧!”她说:“你写文章,就坐在樱桃树下看着树写,写出来的文章,保准都爱看。”

她家的田地背西面东,两趟长条地,堰下栽树。樱桃树围着粮田,有田有园。面前堰下有四棵树,比周围的都大,有房山墙那么高,由深深的地堰下长上来,站在堰上正好来摘果实。我请教:“树这么大,有好多年了吧?”她说:“四年。”我问:“都说樱桃好吃树难栽,果真难栽?”她笑了:“不难栽。樱桃树长起来一铺一铺的,从根下劈个芽,压在地里,用脚踩踩它就活。这四棵四年的树,去年一棵摘一百多斤。”她极佩服樱桃树的生命力,说:“樱桃树,不用费心管理。你看这一堰一堰的,压上就活了,随它自己长。当年立树,当年挂果。头一年抽条,长些狗乖子粒,酸。第二年结果就好吃了。”她耐心教我,指给我看,说:“樱桃本也能够长成大树,只因为树大摘果子难,人都不养大树。冬天压条儿,象根鞭杆,怕它冷,压在地堰下避风暖和。”

我向四周看看,可不是嘛,一棵樱桃树,原本那根条,离地一虎口高,就长七八棵杈儿,看上去一墩一墩儿紧贴着堰根排着队长,有些扯着手似的就去了沟底的小溪边。我想:到小溪边去,该是爱俊儿的。果儿长得又大又红,在那水边照镜子呢。

樱桃有许多品种,大体分草樱桃,秋樱桃两种。草樱桃熟得早,偏甜;秋樱桃熟得晚,粒小酸味重。但是,同一品种不同的树味道不同,同一棵树不同的枝,甚至一枝上的每簇也有不同的滋味。她选一簇的给我,说:“这簇好,你吃吧。”我含在嘴里,清凉凉、甜丝丝的,一点酸头调着口味,吃到嘴里,美到心里,果然是从未尝过的美味。她又说:“樱桃可是俺村的一宝,自从樱桃树分到各户,家家立树。山上这些树大部分是这几年才立的.卖这季樱桃,那家也收入个万儿八千块的,少的也三五千块,多的几万,一年买油、盐、酱、醋生活日用品的钱就有了。”她那么自豪。“樱桃树不用投资,冬天不剪枝,不喂它也长,纯是老天赐给,白得来的。”

她爱乡土,把那一段乡情全注重在樱桃上,她说:“樱桃到处也有,可唯独长在俺这山上的味道特别好。个头不大也不小,味道甜中带酸。青岛崂山那边有,烟台也有。崂山的把长,味偏酸;烟台的把短个儿大,甜,没那一点点酸,调不出味来。”

她描绘个亲经的故事说服我:有一年,她搭伴挑着大圆篓到青岛去卖樱桃。在火车站里,天下雨了,剩下十几斤樱桃。从里边出来一个工作人,是车站的站长,问她是哪儿来的,她说是莱阳大野头村。站长说他也是莱阳人,是老乡,给她伍块钱,把樱桃全买下,又买了张票,把她俩送到车上。那时樱桃才两三毛钱一斤,伍块钱真顶钱呀。直到现在她还记着当时的一言一语,真想打听着去找那站长,送他一篓子樱桃。

山里的果子山里人的心。

樱桃园里有一鸟,园主都叫它蜡嘴,不大点,很轻巧,黄嘴,叫起来“吱嘎,拉拉拉――蜡嘴儿!”每年樱桃熟了,不知从哪儿就飞来了,专爱吃樱桃。樱桃成熟,先白后黄,再就红了。熟透是紫色的,越树梢上的越墨紫的。那鸟儿真会吃,专拣墨紫的,且不啄下来,就在树上吃。你仰起脸看看,它吃过的地场,树梢上一撮撮蒂把上光擎着巧白的樱桃核。我问大嫂:“你们不讨厌它?”“不,挺亲它。吃个吃个去吧。当不了树梢上的也摘不着,都爱听它叫。真怪,过了樱桃季节就看不见它了,不知道又上哪儿去了。”

“这么说,樱桃没有难侍弄的地方吗?”“有啊,熟了,难摘。那年收了,一穗一穗,象胡秫头,坡儿坡儿地,一登叶儿一撮,并蒂三四个,熟了,出了枝,通红,嘀溜耷拉的。熟了就是个急的,好日头,一晌午就红了。一家人就围着树转哪、摘呀,摘樱桃可得好性儿,急,也得一撮一撮儿的摘,一人一个小篓儿,拴着绳儿挂在脖子上。高处的要攀枝或踏梯子,四周的要踏凳子,低处的又要弯下腰或蹲下摘。”我突然悟过来樱桃好吃不是树难栽,原是熟了难摘呀。你想那小伙子,平日都是血气方刚的,摘樱桃啊,有劲使不上,急得一头汗,也要耐着性、轻轻地两个指头掐。樱桃不能落地,也不能摘掉蒂把,更不得折损了枝条。这么说,这儿的小伙子都是好性的丈夫了。

“嫂子,听说,早些年,咱村的媳妇,到了卖樱桃的季节,都坐在石台儿上翘着脚比绣花鞋,十里八村的人都来看,是吗?”“越传越神了。媳妇哪有那个福坐在集上?媳妇上山去摘,婆婆到集上去卖。咱村,南面、西面、北面都是山,有三条沟里的水流到村中间,成一条小河向东流。春天河里水小,石头台多,赶集卖樱桃都在河滩上,年轻的婆婆,穿双新绣花鞋,前面用大红布铺着,摆上樱桃,腿儿一盘,小脚翘在上面。那石台一登高一登,都道是在比绣花鞋呢。说真的,咱村里过去真有些好针线活的人呢,绣得那鞋花真是俊。”

从园里上来,在公路上分手时,她告诉我,她儿子在初二,女儿在小学五年级上学。她指着山那边说:“丈夫在那山里开大理石矿。”我望着她轻轻生生离去的背影,侧耳听到山那边叮当的打钻声,看山东边沟下的小路上,一个女孩穿着通红的袄,提着小篮,身后跑颠颠地跟着一条黄狗。这时,天已是半晌午,太阳刚从云间露出脸儿,陆续有到山里摘樱桃的男女,我盼望能遇见一个人,是樱花开的时候认识他的。他还在那边的山坡上吗?

认识他的那天,太阳真好。近中午的时候,我徘徊在花丛里,从小路上望见一个穿青色衣服的人,依在地堰根下,我走过去,见他用石头顺着堰势铺了个躺椅。两手扣在一起枕在头下,眼睛直对着太阳闭着,泪随着脸下淌。左腿搭在身旁的土堆上。土堆的一侧,表面已磨得溜光,两块砖摆在土堆前,上面横担几段折下的樱花枝,后边几枝蔫了,前边是刚放上的,顶上有一根红条条、绿条条的棒棒糖,不远处有几个喝空了的白干酒瓶子。我站了一会儿:“大爷,这是谁的坟子?”他微微动动头,还是对着太阳。“你大妈的。”“什么时间去的?”“去年十月。”我找了一块石头对面坐下:“大爷,你说年轻时两人相好死了想呢?还是感情不好死了后悔想呢?”“人都这么样,年轻时想这个想那个,老了就是个伴,什么也不想了,谁也不如老伴啊。唉――。”他长长叹一口气,越发泪流满面:“原先,打算我先死,我比她大几岁,两人一起病了一个星期。谁知我醒来她已先走了。为她攒了几千块钱,现在没有用了。我原先在大队干,现今有几千元的补助,没了做饭的没有人说话,儿女都待不错,可我出来进去总觉不如个人。”我对面看着他,心里在说:不要难过,人生在世七八十年,转眼而过,便如飞而去,人都会走这一步。

我要走了,他起来送我,已是满满一脸泪,也不擦。他说:“四十天以后来吃樱桃吧。楸花落地,樱桃上集,楸花到顶,吃樱桃等一等,三集樱桃两集蒜,麦子就熟了。”

我走老远了。回头再看他,还站在地堰上向南,对着太阳。也许他在想,老伴当年刚做婆婆,穿着新绣花鞋坐在石台上卖樱桃,村里人都夸她的针线好;也许他想起老伴还是姑娘时,来村里在这樱花里,他掐一枝樱花为她插在发间;也许他更期盼中午时分老伴会突然间显个灵来到他身边,那是他更大的喜乐和安慰。

吱嘎,拉拉拉——蜡嘴儿。噢,蜡嘴鸟儿,怕我不认识你吗?你看它就站在公路崖头角儿上。唱了一遍又一遍。一方土地养一方人,一方土地结一方果。野头的山,野头的人,野头的果儿独好。樱花林里,老头挚情的哀伤,也象幅画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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